天天快报!阮籍嵇康(魏晋名士的代表)

来源:热点网     时间:2023-01-29 05:53:08

中国文化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江,而不是江边的枯藤、老树、昏鸦!坐在余秋雨中国文化必修课的讲堂上,品味中国文化的润物无声和磅礴生机。

“你要安静的优秀,悄无声息的坚强。以后要开心,要飞扬跋扈,肆意妄为,无人能挡。”——张爱玲


(资料图片)

你生而有翼,为何竟愿一生匍匐前行,形如虫蚁?——诗人 贾拉尔•阿德丁•鲁米

阮籍作为魏晋名士的重要代表人物,这么一位有才华的名人当然会引起官场的注意,每一个新上任的统治者都会对他发出邀请。他对官场的态度很有趣,不是像历代文人那样,或者垂涎官场,或者躲避官场,或者利用官场,或者对抗官场。他都不是,他的态度是:游戏官场。

男人的悲歌

有一次,他与司马昭闲聊,说自己曾经到过山东东平,风土人情很不错。司马昭就顺水推舟,让他出任东平太守。他也没有怎么推脱,就骑上一头驴,到东平去上任了。他到了东平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官衙里边的重重叠叠的墙壁全部拆掉,改成了开放式的办公。这一来官员们互相监督,共同也便利,效率大大提高,顺便他又精简了法令,使社会风气为之一振。

做完了这一点事,他就回来了。一算,只过了十几天。后来历史学家说,阮籍一生正儿八经上班,也就是这十几天。

为了这次短促的上班,500年后,大诗人李白还专门写了一首诗来歌颂,李白写到:

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剖竹十日间,一朝风化清。

李白一生很少佩服什么人,但显然阮籍让他真正佩服了。为的是骑驴上班,十几天解决全部问题。顺便我还想说一句,这才是李白的诗,一听就明白。干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请记住真正的文化大手笔,第一特征就是干净。就像阮籍做官,就像李白写诗。

我们又可以顺着李白的目光,去追赶那个骑驴的男人了。当时阮籍所处的环境礼教森严,尤其对男女之间的接触,百般防范。叔、嫂不能对话,邻里的女子不能直视,等等。对此,阮籍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

有一位兵家的女孩即有才华,又非常美丽,不幸还没有出嫁就死了。阮籍根本不认识这家的任何人,也不认识这个女孩,但听到消息后就去吊唁,还在灵堂上大哭一场,把四方邻居都吓坏了。

对于这次莫名其妙地大哭,我在二十几年前发表的《遥远的绝响》这篇文章当中,曾经写下过这么一段话:

阮籍不会装假,毫无表演意识,他那天的滂沱大雨全是真诚的。这眼泪不是为亲情而洒,不是为冤案而流,只是献给一具美好而又短促的生命。这世界为什么不把珍贵美好多留一些日子呢?他由此产生联想,因此痛苦。

这场痛苦非常荒唐,又非常高贵,有了阮籍那一天的哭声,其他许多死去活来的哭声就显得太具体、太实在、太自私了。终于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像模像样地哭过了,没有其他任何理由,只为生命,哭得那么抽象又那么淋漓尽致。依我看,男人之哭,至此尽矣。

比男女之防更严厉的礼教是孝道。孝道主要表现在父母去世后的繁复礼仪,三年服丧、三年素食、三年无欢,甚至三年守墓。这一个个漫长时间,其实与子女父母的实际感情已经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做给别人看。正是在这种气氛中,阮籍的父母去世了。

按照当时的规矩,在吊唁的灵堂,只要有人来吊唁,亡者的亲属必须先哭拜,然后客人再跟着一起哭拜,一次又一次。但是人们发现,阮籍作为亡者的儿子只是披头散发地坐着,看到别人进来,他既不站起来也不哭拜,只是两眼发直,表情漠然。这引起了很多前来吊唁的人的不满,觉得太不礼貌了!

这种不满一一传开,被一个年轻人听到了。这个年轻人知道阮籍,听了以后,细细一想,便起身捧了一坛酒,拿了一把琴,向灵堂走去。酒和琴与吊唁的灵堂多么矛盾呐,但阮籍一看见,就站起身来迎上前去,他在心里说:你来了吧,与我一样不顾礼法的朋友。你是想用美酒和音乐来送别我操劳一生的母亲吧,谢谢你朋友。这位带着酒和琴来灵堂的年轻人叫嵇康。

打铁的美男子

嵇康比阮籍小13岁,他比阮籍更精彩。

他那天捧着一把琴到阮籍的母亲灵堂是对的,因为他本身是一位大音乐家,而且不仅是音乐实践家而且是音乐理论家。嵇康有一部重要的音乐理论著作叫《声无哀乐论》,我认为是中国全部音乐理论史上的扛鼎之作。

他说一般人认为有哀有乐,因此就会频频用来表达情绪,张罗什么仪式。其实真正的大音乐是天地之音,自然之音,缘起之音。他说,音乐如酒,谁说酒一定是制造欢乐,还是制造悲哀的呢?音乐又像是树,柳树被风一吹,弯下身来的时候,像含情脉脉地与谁在告别,其实树就是树。自然之物,与悲哀和快乐无关。

但是当时这位大音乐家的日常事务,居然是打铁。他常年隐居在山阳,后来在洛阳的郊外开了个铁匠铺,每天在大树下打铁。他给别人打铁不收钱,如果有人拿点酒作为酬劳,他就会非常高兴,立刻在铁匠铺里边,拉着别人开怀痛饮。既然开了个铁匠铺,他打铁就属于专业行为了,他光着膀子,流着大汗,在闪闪的火光下,一锤锤抡下去。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铁匠!

因为他光着膀子,肌肉毕现,我又不得不补充一个事实了,他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魏晋名士,大多都相貌堂堂,除了那位永远的中国第一美男子潘岳之外,连那些严肃的史书像《晋书》,在写到阮籍、嵇康的时候,都要在他们的容颜上花不少笔墨,可见他们都长得十分像样。比较起来一定是嵇康更帅,因为那些书说到他的时候,已经用到了“龙章凤姿”这样的词汇,这在中国古语当中是形容男子外表的最高等级了。

嵇康有一位朋友山涛,曾经在文章当中这样描述他的身材,我翻译一下是,“他在平日像一颗孤松高高独立,一旦醉了,像一座玉山即将倾倒”。你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了不起的形象?但是现在这种高高的孤松、这座巍巍的玉山正在打铁,谁也无法想象,这位帅到了极点的铁匠,居然是一位千年难遇的大音乐家、大艺术家、大哲学家。

这天他正在打铁,一支豪华的车队来到铁匠铺前,一车队的主人叫钟会,是一位受朝廷宠幸的年轻学者,一直崇拜嵇康,就带了一大批也想见嵇康的都市友人前来拜访。但嵇康实在不喜欢这么豪华的排场,认为这个车队破坏了他返璞归真的乡间生活,就只是扫了他们一眼,继续打铁。

钟会一下子就尴尬了,等了一会还是无法交流,只得上车驱马准备回去。这时候传来嵇康的声音:“你听到了什么来了?又看到了什么走了?”钟会的回答也很聪明,说,“我听到了一点什么,来了。又看到了一点什么,走了。”

这以后嵇康遇到了一件让他非常生气的案子,一个哥哥企图占有弟弟的妻子,就向官府反告弟弟不孝。不孝在当时是死罪。嵇康认识这两个兄弟,知道事情的原委,便写信怒斥那个哥哥,并宣布和他绝交。但这样一来,他这封信成了罪证,他成为不孝罪的同党被捕。

统治者司马昭要杀害嵇康这么一个名人,毕竟有点犹豫,但是有一句小话递到了他的耳边,说的是:您现在统治天下已经没有什么担忧了,只需稍稍提防嵇康这样的傲视名士。递小话的,就是那个被嵇康冷落在铁匠铺边上的钟会。于是司马昭下令,判嵇康死刑,立即执行。对于嵇康之死,我曾经写下过这样一段散文,朗读一下:

这是这个文化史上最黑暗的日子之一,居然还有太阳。嵇康身戴木枷,被一群兵丁押赴刑场。突然,嵇康听到了喧闹声,原来是3000学士前来请愿,希望朝廷赦免嵇康,让他到太学里边担任导师,但很快一个官员冲过来说,维持原判!身材伟岸的嵇康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然后对身边的官员说,行刑的时间还没到,我弹一个曲子吧。

不等官员回答,他便对前来送行的哥哥稽喜说:“哥哥,请把我的琴取来。”琴很快取来了,在刑场的高台上安放妥当。嵇康坐在琴前,对3000名学士和围观的民众说:“请让我弹一曲广陵散,这是很多年前一个自称古人的人在半夜里教给我的,嘱咐我千万不要传给别人。后来有个叫袁孝尼的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几次来求我传授给他,我都没有答应。今天在这里,广陵散与我一样结束生命。”刑场上一片寂静。很快,神秘的琴声铺天盖地。弹完琴,嵇康从容赴死。这是公元262年夏天,嵇康39岁。

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没有抒情,但大家一定听出来了,我十分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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