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晚报 时间:2021-07-26 15:23:26
一册《千页书》摊在书桌上。这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在一个为粗糙所苦的时代里,它让你忍不住摩挲、翻阅、亲近。我喜欢用心装帧的书,这世上还有什么艺术品比人类的思想与语言更值得好好设计与包装呢?一千多页,能摊平在桌上惬意赏读;一千多页,厚而不重,一篇篇千字文如翻飞的蝴蝶,是一个个熟悉的朋友飞进了窗口,窗外是广州这个夏天里的一次暴雨。
《千页书》也是一本奇怪的书。
这里面有一些曾经在各种机缘下读过的篇章,我循例想在文末找到日期却不见年月日的提醒。一页一页读下去,一个篇章一个篇章走下来,文化、世道、序评……有时是散文、有时是随笔;偶遇小说,甚至迎面撞来一篇日记……在这些文字里,我仿佛迷路在时空中,时而在二十年前、数码技术方兴未艾;时而在当下,仿佛昨日刚刚喝过茶聊过天;抬头正站在广州夜幕下灯火通明的环城路上迷茫,转身却又立在内蒙古草原的暴风雪中哭泣。打开这本书之后,读者就进入了一个神奇的文字国度。
从《红马》开始就深知千夫长能写动物、会写动物,在他身上有一种天然地与万物灵性相通的智慧。他写在陌生的城市与自己深情缱绻的猫;写被人类伤害的黑熊接受访谈表示“绝不原谅”。他还写“商人们发现骆驼闻着驼羔的血味,有惊人的记忆,无论路途多么遥远,时间过了多久远,母驼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驼羔被杀的地方”,于是人们利用这方法在茫茫的荒草中保留自己家族坟墓的位置:“人类把坟墓埋葬在了骆驼母与子血淋淋的痛苦之中”。他写城市的大街上,“你仔细瞧瞧,路上行人的行为动作,几乎都是那些被吃掉了的物种的行为动作。”
当然,他也特别会写人,写在无情的时光岁月中褪色的女人,写在历史的暴风雨中一身反骨的文化人,写儿时记忆里最美丽的草原女子乌兰,写和自己有二十年返乡之约的伙伴们的四散飘零。看他写《肩膀不可靠》,从舒婷的《望夫石》开篇,写当年傻乎乎的自己发现肩膀不可以随便给人靠,又写到当下的女性“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寻找男人的肩膀,还是应该坚硬自己的翅膀。”他改写《丑小鸭》的故事,写小肥鸭羡慕烧鹅店里的烧鹅模特,吊脖子、做整容、改走路、调饮食,最后把自己送进了烧鹅店“美梦成真”,一篇世道人情的黑暗童话里深藏着他对社会现象的观察与思考。他眼界所及是所有的人生细节,生活里的一粥一饭;朋友们的一颦一笑;亲人的一哭一笑;笔墨之下则是穿透生活的芜杂、把脉当代人的征候、直击生活中的隐喻。
如此繁多,如何书写?答案也许是三十年时光笔耕不辍。但越写越青春,越写越带劲又从何说起?我便想起作者的名字:千夫长。统领军马,这军马是什么?原来是文字。一将成名,这些穿越几千年的文字匍匐在他文中,谦逊、诚实、不骄不躁却连绵而深情。慢慢懂了,这书没有留下年月、没有特别对象,没有刻意线索,只有千夫长轻松自然的文思,兴到笔随,主题绝无限制,体裁更不是藩篱,有日常琐事点滴也有重大抉择与思考;有生活的欢愉,也有岁月的遐思;有历史的悲切,也有当下的沉郁。这是一个人的生命凝结在书里,是一个生活的观察者、历史的思考者、文化的体验者的阅读、讨论、闲谈与毫无保留的倾诉。在多样的如万花筒般的形式中读到开放的视野,在无边的如草原般的散漫中看到了沉思的精神,没错,千夫长是来自草原的汉子,这书里,有万马奔腾。
窗外万家灯火,站起来合上书的一瞬间觉得满足而舒畅。疫情尚未完全退去,在这个无法用双脚走向远方的当下,打开书,可以拥抱诗意与远方。这一天,《千页书》带我越过了时间的长河。(刘茉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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