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时间:2022-07-20 05:51:30
作者:王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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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幅古画,两个人坐在茶楼的窗口边吃早茶,热气袅袅。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节奏是慢的,过程迟缓而悠长。古人早茶吃什么?不得而知。
吾乡地处江淮,吃早茶是晨间盛事。“吃”字用得好,如果是“喝”,则咕噜咕噜一通牛饮,意境和节奏全无。当然,早茶除了茶外,更多的是面点:汤包、三丁包、蟹黄包、牛肉包、秧草包、虾仁蒸饺、糯米烧卖、翡翠烧卖、千层油糕、熬面、炒面、鱼汤面、鱼汤馄饨……
汪曾祺在《老舍家的花茶》中说:“我的家乡有‘喝早茶’的习惯,或者叫做‘上茶馆’。上茶馆其实是吃点心,包子、蒸饺、烧麦、千层糕……茶自然是要喝的。”汪先生的老家与吾乡地缘相近,吃早茶的风格相似。
吃早茶要慢,快不得。清晨起来,天青色里,饱吸几口兰花般清香的空气,慢腾腾地踱进早茶店。入得店来,先要点单。早茶店里的菜单上琳琅满目,若是外来食客,对品种规格不熟悉,点起来也快不了。然后要等,不是每样东西都有现成的——等服务员将筷子和茶杯递上,等包子出笼,等面出锅,若是朋友相约,还得等人。
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将上好的碧螺春泡上,静待杯中嫩芽翻滚……泡一杯茶,是为下一步品干丝、吃包子细点做准备。
吃早茶的动作要慢。面刚出锅,汤里撒着碧绿的葱花。面是滚烫的,得小心地提起,悬到半空,吹散热气才能吃。刚出笼的包子也是这样,要轻轻地咬,慢慢地移,吃快了,会烫得龇牙咧嘴。梁实秋在《雅舍小品》中说,他的一个朋友,早晨在茶馆里吃汤包,由于吃法不得要领,一口咬下来,将刚出笼滚烫的汤汁溅到了别人的后背上。
茶馆适合闲人雅聚。老友慢悠悠地如约而来,慢悠悠地说着话,咀嚼着吃了几十年还爱吃的荠菜包子,那些老味道贮存于味蕾,想起来如牛一样反刍。谈天说地,纵横捭阖,是沉浸式的。餐桌上有风,也有雨,人散后,一弯新月如钩。
早晨,地气是上升的,坐在茶馆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斑斑点点落在桌上,这种慢节奏的氛围,能让人变得澄明安静。
我小时候常去家乡的富春、西园、芦洲几家早茶店吃包子和面。富春的店堂里挂着本地文人的字画,吃过早茶,顺路走过来,慢慢地看,一句一句地读,读起来,竟也慢条斯理。
我在小城的早茶标配,是一碟干丝、一碗面——干丝是五味干丝,面是鱼汤面。我会认真地把它们吃完才去上班。这是生活的一部分,早已融入习惯和脾性之中。
早茶的慢,是慢得恰到好处,慢得符合生活规律、饮食逻辑,而不是过于冗长、沉闷。清晨,坐在早茶店里,一壶茶水,几碟茶点,慢条斯理地吃,很有意味。这是对自己内心温存的抚慰,也是对生活和美食的一种致敬。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20日 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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